“夫人……姐姐!”
一声略有些尖利的呼喊,忽然响起。
织成停下脚步,转过头去。
发出那声呼喊的人,正是郭煦。
她呆呆地望着织成,织成也静静地回望着她。无数大大小小的雪片,如同鹅毛细羽,自天空翻转着落下来,将她们之间的空隙渐渐填满。
刹那间,织成回想起与她最初的相见,那织室的血与火之间,灵动狠厉的辛室二娘。想起了随她踏入吉凶莫测的宫中之时,那始终紧贴着她的身侧、素衣青裙、黛眉如裁的少女明河。
想起了后来世子府初见时她眉间的哀怨,想起那天灿烂的春光暖阳之下,看着织成与元仲欢跃着捡拾桐花之时,她那无法掩饰的淡淡落寞。
她前来邺宫,也许并不曾抱着什么善念。
她说可以安排人手,令织成以暴死的原由离开,说得情真意切,甚至理由听起来都那么的合适。
但织成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曾经的枕边人曹丕。若真是如此容易,为何这些时日来她幽居别宫之中,始终无法得到任何她的人手传递来的消息?无论是崔林、素月、齐方、齐云,甚至是杨阿若和陆焉……无孔不入的游侠和天师道人都无法传消息入别宫,郭煦一个根基未稳,还要靠养子来固宠的贵嫔,又怎么会有让织成离开的能力?
只有一个可能,那就是郭煦想让她的“暴死”,不是假的,而是真正的暴死。朝中迟早要议立太子,一旦元仲成为太子,元仲必会寻找机会,将具有太子嫡母兼养母身份的织成迎回宫中。如果她能抢在之前,让织成寻机离开,又让元仲认她为母,那么迟早元仲的嫡母,也会是她郭煦。
元仲一朝继位,她将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。
这乱世之中,每个人,不够狠就难以存活。经历颠沛流离的辛室二娘,从在织室时就明白这个道理。
也正因此,她才要跟织成商量,让织成留下什么信物或是书信,将暴死的理由揽在身上。只有这样,郭煦才能将自己在曹丕和元仲那里洗刷干净,一劳永逸。
可是,是什么触动了她的情怀,让她在眼看着最后的拦路石即将被除去之时,她脸上露出的竟不是如释重负的喜悦,而是如此难以掩饰的凄哀?
应怜阳平经年,孤光自照,肝胆皆冰雪。
想来每个人不管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,总还是会记得最初冰雪般剔透的肝胆。
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释然放下,织成向她微微一笑,转身往前行去。步伐轻盈,神色平静,唯空中有雪片簌簌落下,落入玄狐裘衣之上,触之即化,消湮无踪。
郭煦蓦然转身,往东边的侧殿奔去。她跑得那样急,一路的积雪被她步履践踏,化作无数碎琼乱玉,雪水溅在她的白裘之上,她也全然不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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